(武汉随记)之十一、十二111
发表时间:2020-04-24 10:46作者:刘宇来源:中国工业摄影协会 奇遇记作者:中国工业摄影协会副主席刘宇 但置身桥上,是拍不全桥的。我发现有一座铁路桥高过立交桥,是个理想的拍摄位置,但怎么上去呢?有时事情就是这么巧,我在拍照片时,余光扫见铁路桥上确实有个人经过。我从立交桥下来,沿着铁道的走向转悠,一个土坡上似乎有攀爬的痕迹。我爬上去果然可以穿过铁丝网的破洞,走到铁路上。 这是一条废弃的铁路,路基高出地面一二十米,沿路而行,正好可以俯视铁路两边的社区。我的好几张还算过得去的照片都是在这条铁路上拍的。昨天,李舸看了我发在公号的文图,说你这些照片在哪淘儿的?我挖地三尺也要找到。我答:打死我也不说,哈哈哈。 那天正沿铁轨溜达,天下起了雨,一个撑伞的黑衣人手里提着一袋食品,远远走过来。当我们在铁轨上错身时,他开口了:“你是记者吗?” 我把中央指导组宣传组发的新闻采访证亮给他。他看了看说:“你这个证不会是假的吧?你是不是外国记者?” 我答:“有中国话说这么好的外国记者吗?”他也笑了。 我问:“你住在附近吗?铁路两边都是封闭的,好像进不了小区。” “一句两句和你说不清”。他说完就走了。 我本以为,与他的交集到此为止。没想到,半个小时后,我看到几十米外,有个一面已经坍塌的道房,一个人正在旁边的铁轨中间升火做饭。慢慢走近,那人也发现了我,提着锅向我走来,原来还是前面遇到的黑衣人。 我说:“你怎么住在这里?“ 接下来的回答,让我汗毛竖了起来:“我是从牢里出来的。“说着,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夹子,抽出一张纸。“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刑满释放证?” 我忙说:“不看了,不看了”。就逃离了那里。 几天后,我的强迫症又犯了。给第四批陕西援鄂医疗队拍完肖像,天色已暗,我想起那个从牢里出来的男人。我本不想打扰他的生活,也不希望他的清晰形象暴露在公众面前。理想的画面是:暮色四合,只有一点点光亮从道房透出来……
我再次走上那条铁轨,四周黑黢黢的,死一般寂静,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踩在枕木上的脚步声。大概走了一公里,再次看到道房,我放轻脚步,接近目标。 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,从道房敞开的一面望过去,似乎没有人在里面,也许已经搬走了吧。正打算离开,就听到远处传来说话的声音,我立马坐在距离路基十米左右的石堆上,用冲锋衣裹住两个相机,背对着铁轨,一动不动。声音越来越近,能听出是两个人。他们在道房边停下来,继续说着什么,在静夜里显得声音很大,但我一句也听不懂。 似乎并没有被发现,我松了口气,起身猫腰,放轻脚步,在烂石堆走了几十米。前面就是铁丝网,我不得不回到铁轨上,快步往回走。要命的是,我感觉远处有个黑影也跟过来,我不敢回头看,心想是不是错觉啊。本来一个枕木一步,并成两个枕木一步。但那个黑影也似乎加快了脚步,越来越近。我确认,真不是错觉。就在我想跑起来时,后面响起一个声音:“前面的停一下!” 我脑袋嗡地一下,心想完了!真是冲我来的。事已至此,也只得停下来,转过身发现,跟上来的并不是“牢里出来的”那个人,不过看起来更加凶悍,能闻到身上有点酒气。他点起一支烟,打量着我的相机。我赶忙解释,只是在附近转转,一张也没有拍你们。我给他看相机回放,那天确实一张照片也没拍。 他却并不在意,接下来的话,再次出乎意料:“我想和你反映点事,能不能采访我?”我点头如捣蒜:行!行!行! 他让我跟着他去住处看看。到这时,我才彻底放下心,我们边走边聊,他说话颠三倒四,再加上一口湖北话,我只听出他姓李,住在铁道下面,黑衣人坐了5年牢,释放后赶上疫情,没地方去了。他就经常带点东西上来接济。今天,黑衣人要到他住的地方,警察说什么也不让进。 快走到他住处的时候,见到了正在值守的警察,老李拉着我找警察理论。警察对老李的情况很清楚。他原来在武汉打零工,住在这边一个空置的洗车房里。平时,警察会给他送一些口罩和盒饭。不知道怎么遇到了那个刑满释放人员。今天,老李想让黑衣人搬过来一起住。警察考虑到两个人挤在一起很不安全,就劝阻了。今天他和所里反映了这个情况,所里来人已经处理过,那黑衣人家在洪山区,警察可以把他送回去,愿意接受救助,也可以帮忙安置。 警察和老李说,你安安心心地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了,其它的事交给我们来处理。老李的酒似乎也醒了几分,不停冲警察作揖。 至此,一场虚惊算是有了个还算完满的结局。 (2020年3月14日) 深海月光作者:中国工业摄影协会副主席刘宇 分别时,他主动加了我的微信。回去翻看他的朋友圈,发现他乐衷于山水,喜欢写诗,喜欢拍照,喜欢听歌。 他记下了封城当天的心路历程:“1月23号封城当天,气氛陡然紧张起来,一瞬间街头就没人了,只有零星两家商店在甩卖商品,但没有人。回到宾馆的路上,只有一位老人,坐在石头上,整个司门口都静悄悄,连针掉地上都听得到。我走过去问他,大爷外面很危险,您不回去吗?他说回去,但支支吾吾、欲言又止的,我就把身上的现金都掏给他了,他起身就要握我的手。我说大爷您一定要平安,他眼泪就要流出来的时候,我说了句珍重,就走了。其实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扛过此劫,因为从车站回来前,看到那些争相出城的人,很多人慌慌张张、眼睛通红,有的在流眼泪。当时传言最坏的结果,是放弃武汉这座城市。” 小侯阳光开朗,乐观健谈。他们公司是做后厨管理的,前一天还在营业,22号接到要停业的电话。他本来买了初三的票,22日当天也是可以走的,但担心路上交叉感染,就选择了留下。 他说:“武汉开始封城的时候,没有像现在这样封闭社区。2月8日,我跑到30多公里外的蔡甸区的一个物流园做了志愿者。干了20天,听说那个物流园要被军队接管。而汉口这边的朋友说小区已经封了,我就骑个自行车想回来,一路上遇到七、八个检查点,查工作证明,我又回去开了证明。回来后在家躺了两天,就找到社区书记问有什么事情可以做,就这样做了社区志愿者。给我安排的是晚上8点到12点值班,但一般白天都在社区呆着,有什么需要帮忙的,喊我一声就行了。每天的工作就是看门、消毒,看到隔离设施坏了,反映一下。所在的球新社区老人比较多,为他们帮帮忙,跑跑腿。比如买药、送菜、送水果之类的。有的老人特别想吃饺子,我们就想办法买到。” 前几天听说在我们宾馆住着的一位司机感染了。昨天上午安排我们外地来武汉的摄影师做CT检测,大家都正常。我们给4万余名医疗队拍肖像的工作已经基本完成,估计也快回北京了。 (2020年3月17日) |